文/丁剑
前几天,一位台湾来印尼传道的年轻牧师志城,发短信又打电话,邀我去他教会:“丁兄,这个礼拜六晚上,我们教会举办一个特别的活动,您一定要来参加哦……”志城牧师说一口台湾腔国语,轻柔中透着热情诚恳,叫人不忍拒绝。
话说当晚八九点钟从教会回来,西区郊外路况不佳,黑灯瞎火,车辆拥堵,我们的汽车只好蜗牛似的缓慢行进。
“啊!鸳鸯河?”
“噢!这么精彩?”
老友70多,土生土长老椰城,见多识广,为人风趣,尤喜唱歌,宝刀不老,是教会唱赞美诗的主力。
这条银河,又被叫做鸳鸯河,也有人称它是“姻缘河”,半个世纪以前曾经兴旺一时。那时两岸席馆林立,熙熙攘攘,男女游客,笑语盈盈,加上山歌悠扬、动人心弦,还有各色美女,让男人们来此“组基玛达”(印尼话:洗眼睛),大饱眼福,实在是一个游乐的好去处!
印尼雅加达有风韵的当地人母女。(图片来源:凤凰网)
异国情调的印尼穆斯林女人。
(男声):我听见人家说,
(男声):鸳鸯河呀是美人窝,桃花千万朵呀,也比不上美人多。
(男声):果然不错。我每天踱到那鸳鸯河边坐。来来往往的我都看见过。
(男声):好看哪!那身材瘦一点的,偏偏瘦得那么好,婷婷袅袅多美多娇!
(男声):那肥一点儿肥得多么匀称,多么俊俏多么润!
椰城老友其实有所不知,我虽未经历过鸳鸯河上的流金岁月,但是在此之前,已对这条异国小河有所耳闻。
印尼荷兰殖民时代雅加达城区的芝利翁河,并非本文中所写的鸳鸯河。
最初对鸳鸯河留下印象,缘于11年前为椰城女强人展姐(廖展远)写传记时,从她家旧书刊里看过的一本回忆录《椰风蕉雨杂录》,作者廖世承先生,系展姐本家的一位堂兄。
我还记得,在展姐家看过的那本《椰风蕉雨杂录》,书是薄薄一册,字小小的,竖排繁体,纸张已泛黄变脆,看起来很费眼睛。但是,那作者文笔实在老道,所叙鸳鸯河之事,亦不乏香艳猎奇,叫我一看便入迷。当时就央求展姐,叫她公司职员拷贝了一份给我,后来又自己动手把几篇文章录入电脑,保存在U盘。
一九五六年夏间,雅加达社会热心人士、梅县客家人杨君在与友人闲聊时,谈及椰城人口稠密,华侨人口众多,平日大家没有一个适当的休闲场所,虽然位于大芒果街的那片“快乐世界”,地点适中,但场内仅有几家戏院,一间舞厅及一些普通的冰品商店,实在无法满足众多人士休闲的需求。而茂物、本哲等地则路途较远,非中下层人士所能享受,希望能觅得适当地点,建一游乐场所,让同侨们有一个休闲消遣的去处。
于是一面向政府申请准字,一面邀集同侨共同投资设立“伊兰末银河游乐公司”,积极的开工兴建各项设施。不出数月,伊兰末银河两岸商店林立,菜馆、茶馆、欲冰室、小吃摊等不下数十间,各种零食、小吃、羊肉、狗肉、客家菜、广东菜、江浙菜、印尼菜等形形色色,应有尽有,各有各的特色、各有各的拿手,真是集美食之大成,比之昔年台北市圆环,实不多让。
山歌一经开唱,便轰动了整个侨社,报章大肆宣传,消息传遍各地,山顶的徐娘、怀乡夫、幽怨妇、怀着好奇心的侨胞、三山五岳的山歌好手,莫不远道跋涉,来到伊兰末领略这个特殊的风光,或参加献技,一争雄长。每逢农历十五日的前后几晚,明月当头,红溪通往伊兰末的路上,徒步的、坐北渣的、坐汽车的游客络绎不绝,可说是万头攒动,热闹非凡,真是印度尼西亚侨社前所未有之景象。
一、一九五七年冬,印度尼西亚政府颁布外侨税条例,成人每年三千盾,家属每人一千五百盾,侨胞不堪重负,游兴为之大减。
三、姻缘河原是很正当的游乐场所,但后来却变了质,夜游神女四出活动,不少男女藉这地方幽会或寻花问柳,或红杏出墙,部分馆子中但见狂风浪蝶,招摇戏谑。更甚者,歌声令人景仰佩服的饶师父,虽年过半百,却不让青年人专美于前,频与徐娘寡妇暗通款曲,令支持者倒胃失望。加上有些山歌男女起初不过逢场唱唱,但日子久了,干柴靠近烈火,难免爆出烈焰,终于出了轨,闹出桃色纠纷,甚至有夫妻为此离异,劳燕分飞。于是人们便对鸳鸯河裹足不前了。
雅加达老照片:一位华人女子走在汽车站的停车场上。
前文作者廖先生没有料到,在他发表大作《椰风蕉雨杂录》十年之后,被他感叹烟消云散的鸳鸯河灯红酒绿之景象,又死灰复燃,再度热闹起来。那是1966年前后,廖先生之前已经去世,所以他没有记录后来的情形。
当年,有很多印尼华人老板喜欢去台湾,经商旅游之外,大都热衷于享受那里的三温暖(桑拿房)、酒吧、夜总会等特别服务,纸醉金迷,流连忘返。同一时期,王钦辉因为经营纸业缘故,也不停地在印尼台湾之间飞来飞去,去过不下50次。他在台北有个表兄,乃风月欢场的行家里手,每次都让王钦辉拿钱给他寻欢作乐。这位表兄潇洒快活之余惊奇发现,他的表弟钦辉正当年华鼎盛,又是有钱的阔佬,却从来不去那种声色犬马的地方消费,纵使他巧舌如簧、百般动员,亦不为所动,竟然连起码的应酬也无心参加。
“原来世界上还真的有猫不吃鱼的怪事!”表兄于是感叹:“要么你钦辉是一只病猫,要么就是一头疯猫!”
他高中毕业不久,被父亲派到雅加达一位老堂哥处学习办货经商。
当时,鸳鸯河一带,夜游神女四出活动,不少男女藉此幽会或寻花问柳,或红杏出墙,还有部分饭馆,有人狂风浪蝶,招摇戏谑。更有甚者,听说那里竟有一种“夫妻店”,丈夫在外望风,老婆在里面接客……用今天的话说就是——真叫人无语。王总回忆道。
“可是那帮采购员同事不高兴了,还是要拉你一起去,你如果再三再四推辞,他们说你是故作清高啊!是不是有点看不起我们啊?我说好吧!我就一起去,我可以陪大家一起吃饭。这样可以把关系处理的和谐一点。不过,出去一两个小时,他们玩他们的,反正我到了那里,就是在街边找一个书店,埋头看书,或者买上两本书,等到他们尽兴而返,再和大家一起回来。”
1999年,王钦辉与太太林梦卿在中国江苏水泗镇莲花湖畔的合影。
古往今来,莫非真有像莲花一样高洁的君子么?
听罢这位华侨老板的故事——你们信吗?反正我信了。
(文章出自: 丁剑印尼纪事 微信公众号 丁剑,资深媒体人、传记作家,长期旅居印尼,专注记述并解读千岛之国与华人有关的历史事件、社会精英、风土人情。)